我的父亲是一位在生活中善于策划,提前布局的人,这也是我们整个家庭运作的方式,因为我们需要在这方面仰仗和依靠他。
从小我就知道,无论在学校闯下什么祸,或者在家中遇到什么麻烦,父亲永远会是我最坚强的后盾。他一直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绝对不会轻易让我和我的兄弟处于危险或者不确定的境地中。他在生前曾经是一个会计,也正因为这份工作的性质,决定了他这样的处事态度。
所以当我开始对CS产生兴趣的时候,我知道需要通过我父亲的测试。我记得第一次接触这款游戏是在我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上,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瞬间我就被这款游戏迷住了。但是我家中并没有电脑可以让我继续玩这款游戏,所以我开始在全哥本哈根的青年人俱乐部中间奔波,寻找可以玩这款游戏的任何机会,我相信很多人都曾经类似的经历。终于,经过数月这样的日子之后,我父亲终于决定为我从他工作的地方带回来一台电脑。
我的瞳孔瞬间就因为这个消息闪烁出了光芒,虽然这是一台“工作电脑”,但是我确定它可以运行那款叫Counter-Strike的游戏。说服我父亲在他工作的电脑上安装CS费了一些周折,很显然对他的孩子们用他的工作电脑来玩一个游戏并不信服。我清楚的记得我的父亲一遍又一遍阅读关于游戏安装的注意事项,系统需求,还有游戏的出版信息,仅仅是为了保证这款游戏在安装之后不会给他的电脑带来病毒之类的东西。随着我要求父亲在电脑上安装更多的游戏,安装游戏的过程在最后也被我掌握的滚瓜烂熟。随后,我和我的兄弟答应父亲在学校放学之后可以在电脑上稍作放松,他也随时可以把我们赶走。
当然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父亲也再也没有使用过这台电脑,而这台电脑也成为了家庭的娱乐工具,而我和我此生挚爱的游戏CS的故事也由此开始。 我的家人依旧叫我Peter Rasmussen,而你们习惯叫我durpeeh,我是一名职业选手,目前效力于Astralis战队,我是这支队伍的合伙人之一,和我的队友,还有RFRSH Entertainment一起对这支战队进行联合控股。在过去的两年中我们取得了异常优秀的成绩,赢得了无数的荣誉,巨额的奖金让我们赚的盆满钵满,巩固着我们成为历史上最佳CS战队的地位。
而这一切居然都是从一台被征用的工作电脑开始说起,想起来不由得有些想笑。
我的成功并非一帆风顺,我知道我的父母曾经对于我把CS当成生活的来源的担心,我也知道他们也曾经因为我的成绩滑坡消极过,对我决定不上大学失望过。但是过去几年,父亲一直会在周末无怨无悔的开车带我去看比赛,他也不曾对我的队伍有任何的诋毁,这就是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保持了自己的信念。
我也清楚地记得我父亲被确诊的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天每一个人的穿着和打扮,同样,我也记得那天我的感受,那种心灵被撞击的疼痛感记忆犹新。那天,我的父亲去医院做了常规的检查,我丝毫没有担心检查的结果,因为我知道我的父亲一直对自己的健康照顾有加。
那天我放学回来,走进了客厅,抬头看到我的父母坐在一起吃午餐,我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不详的气息。我按照我母亲的要求在桌边乖乖的坐了下来,从她口中我得知我的父亲被确诊患了癌症——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这个癌症的确切情况,我只是知道他的病源自胃部,然后发展到了肝脏和脊柱,预后效果并不明朗。而我的父亲并没有表达什么,而只顾埋头吃着他的午餐。
我知道面对这种消息人出现任何反应都应该被理解,而我的反应却是麻木的,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当我把视线转向我的父亲的时候,他的神态依旧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要知道他刚刚被宣布了死刑啊!那时的他,看起来依旧健康,并没有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或者担架床上。我们的表面的生活也没有因此而改变太多,只是这种生活逐渐被阴影笼罩着,让人透不过气。我知道,我们没有疾病的解药,也不可能有解药,我们有的,只是面对现实的态度和勇气。
那是2010年,2010年被我认为是我们整个家族的至暗时刻。我的父亲开始接受治疗,而我们全家的其他人也开始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在现实生活中和命运做斗争。这是我们最难熬的一段时间,我的母亲因为我父亲的病情终日郁郁寡欢,精神压力巨大,而我也无心学习和社交。回想当时的情景,我认识到我们需要的是专业的心理援助。虽然最后我们以家庭为单位接受了咨询和帮助,但是在当时,我们每一个人都萎靡不振,寡言少语,陷入痛苦不能自拔,对于我来说,我的父亲身患重疾,我的母亲因此忧郁,我根本就不会去想到去寻求心理方面的帮助。
在这过程中,我的父亲是整个家庭中最为坚强的人,虽然已经被确诊为癌症,但是他依旧乐观并对家庭无微不至的照顾。直至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自始至终保持着这样的态度。
一日策划,终生策划。
我最终在CS上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地方,我知道,这是一个可以让我的生命变得有意义的地方。或许这对于个别人来说有些奇怪,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正合我意。当我关上卧室的门,花上整个晚上和我网络上的朋友畅游在CS的世界里,一起战斗,一起胜利的时候,我忘记了我的烦恼,相反的,我开始感到一丝愉悦。要知道,在当时,我已经快已经记不起来高兴这两个字怎么写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认为之所以现在能成为职业CS选手,正是因为当时的CS在我们全家的至暗时刻给了我精神上莫大的支持和安慰,这也为我的职业生涯起步埋下了伏笔。
当然,我相信我的母亲当时肯定为了我整日不出家门待在电脑前担心过,但是我坚信她能感受到我在游戏中获得的快乐,收获的胜利和失败,这能让她放下心来,因为我并没有因为父亲的重病导致和其他十几岁的孩子什么不同。我的母亲一直以来都是最坚定的支持者,不仅仅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们全家。 我爱你妈妈。
我的父亲的病几乎持续了十年,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全家的情绪也经历了一个从悲伤到逐渐看开的过程。我想我们都意识到,癌症这种疾病是造成极度焦虑的源头,但是我们依旧可以尝试和它正常的相处,有些时候你只需要主动去创造这种平常的环境和气氛,而不是等着它们来找你。
我的CS职业生涯在2014年正式启航了,我和世界上最大的电竞组织之一的Dignitas进行了签约,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的父母,:“看啊!我玩游戏可以有收入!”虽然这笔钱微不足道,我也可以在其他领域赚到更多的钱,但是和我之前在CS上取得的收入相比,无疑是一笔巨款。
我想,凭借着这个签约,我的父母也第一次意识到了电子竞技的未来真实的方向,虽然目前的电子竞技已经发展到了离主流媒体距离很近的位置,但是在当时,2014年,电子竞技远没有今天的影响力,在当时很难把这套理论灌输给我的年龄群以外的人群。有了Digntias的合同,我父亲也逐渐知道了我人生想要走的职业道路。2016年初,我和我志同道合的队友们创建了Astralis,我和他们一起成为了队伍的股东,这也意味着属于我们自己的事业的开始。
如果你要问我当时聘请谁当了我的职业规划顾问? 我的父亲,毫无疑问。
自从我出生以来,父亲一直对我的债务,存款保持密切的关注,他对数字的敏感度就好像存在于他的基因中一样。我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每当拿到一份新的合同,我都会第一时间传给他审阅,他会仔细帮我把关。 2017年,当我们捧起第一个Major奖杯的时候,我带回家的奖金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是谁帮我做了平衡预算?答案是我的父亲,自从我拿到第一份职业合同以来他一直都帮我做财务上的平衡预算。
他能在赛场之外给我提供强有力的保障,确保没有任何人可以在我的经济账上讨得任何便宜。同时,我也一直在和这个我最爱的男人分享关于我的职业生活,我的个人文化,虽然他不属于电子竞技圈,也不懂我们在游戏里执行的一些战术,但是他一直以来都是我职业生涯的一部分。在我小时候的时候带我去现场看CS比赛,在我职业生涯中帮助我们谈妥赞助协议,能让我有机会在他面前慢慢从男孩变成男人,我感到由衷的感激。
当然我也知道,这种美好的时光持续不了太长的时间。
2018年下半年,当我们全家正在准备来观看我的一场比赛的时候,我的父亲摔了一跤并伤到了手臂,这对他造成了剧烈的疼痛。我不是医学领域的专家,但是根据描述,癌细胞已经侵入了他的脊柱,并对他的神经系统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在过去的十年中,我亲眼目睹了父亲努力和病魔斗争的每一天,他也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一切,但是这次伤病显然很不一样。 我记得当时医生们告诉父亲,不能再给他开更多的镇痛类药物了,这也就意味着剩下的日子里,他都要靠意志力咬牙熬过去了。我想那时候他第一次有了放弃的念头,从那之后,我知道留给父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在2018年全年和2019年初和队伍一起完成了很多旅行,这样的旅行让我百感交集。一方面,当情况恶化的时候,远离家庭让我感到不安和悲伤,同时,CS也成了我逃避现实的出口。在2010年,我是那个用CS来宣泄情感的孩子,在2019年,我依旧用CS作为我情感的宣泄途径,而这时候,我已经长大成人。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只有CS还一直陪伴着我。
我和我在Astralis的队友们一起开了个短会,我把 dev1ce, gla1ve, Xyp9x, Magisk和zonic召集到了一起,告诉他们父亲的病情已经开始恶化,如果我在比赛中打得不好,这就是原因。是的,家庭永远是第一位的,但是这些家伙依旧选择了信任我,我对能拥有这样的队友感到幸运。我天生是一个直抒胸臆人,如果我感觉有压力,我会选择告诉他们,而他们个个都是优秀的倾听者。
今年二月,我在家准备IEM卡托维茨Major的比赛,这是CS比赛中规模最大的一项比赛,冠军将获得50万美金的奖金。而父亲的生命也快走到了终点,给我的感觉就像他在任何一秒钟都有可能去世。 这是一个我们全家都在做准备的时刻,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现实中。我们讨论了如果父亲临终时刻而我需要去外地参加比赛会怎么做,但是当这个时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每个人都乱了阵脚。父亲在临终前反复在清醒和昏迷中间徘徊,甚至有一段时间他把我当错认成我的兄弟,而把我的兄弟认成了我。但是最终,在他去世前,我清晰的听到了他的遗言:
“我想你去参加比赛,”他说到,“祝你好运。”
这是父亲这辈子对我讲的最后一席话,星期一,也就是我原本准备启程的这一天,他永远的走了。我目睹他平静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他合上眼睛之后在他身边陪伴了他一会,我也待在家里和我的家人们一起度过了第一个没有父亲的夜晚。 父亲一直都是这么善于策划,精于计算,即使在去世的时间点上,他都拿捏的如此完美。
在卡托维茨,我要做的并不是光光为了父亲而战。当我抵达赛场的时候,我的职业本能被唤醒了,我的头脑中仅仅只有CS,我的队友,以及我们的连胜纪录。但是在我们高高举起Major奖杯之时,父亲是唯一一个存在我脑海里的人。
所有关于他的片段如电影一般在我脑海中一一呈现,他带我去看周末的线下比赛场景,他关于经济账的建议,他在安装游戏前仔细翻阅必读指南的情景,还有他无条件支持我的态度在那一刻变得意义非凡。
我知道他不期望我成为一个职业游戏选手,但是我依旧用行动让他感到自豪。上一次他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处在世界之巅做着我喜欢做的事情。我知道他最终希望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并且他也一直坚信努力终将得到回报!
所以我想说,祝贺你,爸爸!我们做到了!
我爱你,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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